江南水乡的初秋,向来是饕客们暗自期盼的时节。此时暑气未消,凉意初透,河水清浅,正有鲃鱼游弋其间,腹内藏着一季的肥美。人们捕了这鱼,便要做一碗鲃肺汤——此汤清可见底,鱼肝浮泛,竟如白玉缀于水晶盘中,实在是一桩雅事。
那鱼甫出水时,尚自挣扎,银鳞闪烁,似有不甘。厨者却是不慌,取过砧板,将鱼脊背朝外放定,左手捏住鱼腹边皮,右手持刀轻轻一划,鱼皮便破了。此时须得小心,不可将鱼肝弄损。鱼肝者,俗谓之肺,其实非肺,特因形似而得名。那肝摘下后,须得剔去其胆,否则一味苦汁坏了全锅。再剖鱼取肉,撕去粘膜,洗净血污,方是妥当。
我看那鱼肉莹白,鱼肝微黄,分别片开,置于青瓷碗中,加盐、葱末、绍酒稍腌。此刻食材静默,却已蓄势待发,只待高汤一滚,便要释放鲜美。
灶上置炒锅,旺火催沸鸡清汤。那汤须得是用老母鸡慢炖所得,澄澈见底,却蕴藏着百般鲜醇。待汤沸滚,便将鱼片、鱼肝倾入,再加绍酒与精盐。顷刻间,汤面浮起些许沫子,厨者执勺撇去,动作轻巧如拭明珠。此时放入熟火腿片、笋片、香菇片,最后撒一把豌豆苗。那豆苗翠绿欲滴,在清汤中微微一烫便软熟,犹如春水初生时的第一抹新绿。
我曾闻袁子才《随园食单》中载斑鱼之味,“最嫩”二字道尽精髓。清代文人早已懂得将这鱼“分肝肉二种,以鸡汤煨之”,但那时此物不过是时令小菜,未必如今日之闻名。想来美食一道,亦需际遇,需名人提点,需故事装点,方能由巷陌步入厅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