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撅腚豆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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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师傅

顽厨工作室 主厨

天尚未明,德州城里的灯火疏落,而豆腐作坊里却已烟气缭绕。老师傅半夜即起,将豆子磨了,卤水点了,白浆在锅中微微翻滚,渐渐凝作一团雪也似的物事。这便是“蹶腚豆腐”的初相了。

从前运河里的船工,五更天便须解缆启程。饥肠辘辘,总要寻些吃食果腹。便有那挑担的贩夫,将新点的豆腐切成薄片,置于二十公分长的小竹板上,抹些甜面酱、辣椒酱,递给那些粗豪的汉子。船工们立于岸边,不得不弯腰低头,以口就食,以防酱汁污了衣裳。远远望去,但见一排人影佝偻,其状若蹶,遂得此诨名。虽不甚雅,却颇得神韵。

我初见这物事,是在铁西胡同的一个摊位上。摊主是个黑胖汉子,面上油光光的,仿佛也刚从那豆腐锅里蒸出来一般。他要我将五角钱丢进铁罐,随即从木桶中舀出一勺豆腐,白生生的颤巍巍落在蓝花碗中。“调料自己加”,他指了指旁边的瓶瓶罐罐,便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。

芝麻酱浓稠似墨,辣椒油赤红如霞,另有切得极细的咸菜丝盛在搪瓷盆里。我各样都取了些,看那酱料渐渐渗入豆腐的缝隙中去。豆腐质地颇奇妙,既非豆花那般柔弱无骨,亦非老豆腐那般坚韧倔强,恰处于二者之间,入口即化,却还存着几分形态。

旁边的老食客教我,须得配一个熏肉火烧同食。那火烧烤得焦黄,中间剖开,夹了肥瘦相间的熏肉。一口豆腐,一口火烧,豆腐清淡,火烧浓香,二者在口中交融,竟生出无限滋味。也有那要“炸老虎”的,便是将油条与豆腐同吃,取那酥脆与软嫩的对比。

吃这豆腐时,人总不免要微微俯身,恰如古人蹶腚之态。然而现今有了桌椅,不必如船工那般立于街头狼狈吞咽。可老食客们说,弯腰低头其实别有风味——那一低头间,世上仿佛只剩了眼前这一碗豆腐,什么烦恼忧愁,暂且都抛在脑后了。

摊主闲时也与我聊几句,说这生意已传了三代,从前在豆腐巷街摆摊时,李家老爷子做的豆腐最为出名。“现在的人图省事,多用石膏点豆腐,哪及得上卤水点的香甜。”他摇摇头,往那滚沸的锅里又添了一勺卤水。

天色渐明,摊前的食客愈来愈多。有赶早班的工人,有送孩子上学的父母,亦有那晨练归来的老人。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下肚,额上便渗出细密的汗珠,通体舒泰,果然解饿养神,名不虚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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