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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歐洲三星廚房到亞洲 50 大餐廳, 甜點主廚平塚牧人的異鄉人甜點哲學

專訪 编辑/ Mokki 2021.05.14

第一位在西班牙 elBulli 餐廳工作的亞洲廚師,落腳台灣多年後,終於集結 20 年精華推出個人食譜書。

優秀的創作者善於消化生命歷程成為作品的養分,「異鄉人」甜點主廚平塚牧人,日久他鄉也終成創作靈感的故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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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塚牧人 圖片提供:平塚牧人

出生在日本,但童年隨著父親的工作輾轉於菲律賓和日本度過,接著青少年時移民美國求學,在巴黎學習廚藝,爭取到了在西班牙頂級餐廳 elBulli 以及 El Celler de Can Roca 工作,成為獨當一面的甜點主廚。

2011 年舉世震驚的日本 311 地震後,他搬回亞洲,在名廚江振誠新加坡的 Restaurant André 擔任西點行政主廚,接著來到台灣任職名廚陳嵐舒主持的樂沐餐廳,並固定參與由曾經蟬聯亞洲 50 大餐廳第一名 4 次的曼谷 Gaggan 餐廳主辦的 pop-up 餐會,擔任西點主廚。

從未在一個城市居住超過十年的平塚牧人,跨國移動是他人生的尋常風景。橫跨亞洲、美洲與歐洲的生活經驗,讓不同文化在他身上發酵成瑰麗的風景。一般人知道他甜點做得好,外型與味道兼具;實際聽他說話,會發現把他當成一位單純的手藝人太可惜——我們面前這位捲捲頭髮戴著膠框眼鏡的非典型日本人,是一位世界級的藝術家,甜點製作之美與樂趣,與他的生活見聞互相交融。

異鄉人

我在日本不像一般日本人,回去像個外國人。雖然在美國讀書生活,但我英文也是有口音。更別說現在在台灣,我的中文也不足夠好。」平塚牧人談起自己這種始終帶點局外人的特質,倒是坦然。

在當地生活,但半個局外人的身份,似乎讓平塚牧人有更多對於環境的洞察力,「脱框」這件事不但不是缺點,平塚牧人在其中找到了自由與灑脫,亞洲、南歐與美西的生活經驗賦予他跨東西文化都通用的美感標準。

甜點:石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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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奶奶家東北石卷發想的毛豆布丁 圖片提供:平塚牧人

日本東北宮城縣的小鎮「石卷」是平塚牧人在日本的家鄉。2011 年的 3 月,日本東北外海的大地震引發海嘯,重創東北,包含這個有主廚童年暑假回憶的美麗溫泉小鎮。

2016 年當平塚擔任樂沐的甜點主廚時,在台北舉辦的慈善餐會,平塚便端出了這道以家鄉「石卷」當作靈感設計的甜點,放入當地盛產的毛豆、白蘿蔔(大根)、抹茶和山茼蒿,也融合他在台灣遇見的特殊食材擂茶和酒釀,做成一道毛豆布丁。「外婆過世了,這道甜點就是我思念她的心情。」

明明是軟綿綿、味道醇厚溫和的甜點,透過主廚的巧手,讓人吃下覺得溫柔無比,充滿力量。

打破甜點食材的框架:豆腐、日式高湯、新鮮香菇不缺席

在平塚牧人的甜點,不是只有常見的水果、巧克力、糖之類的生鮮食材會用來製作甜點。「我喜歡挑戰自己,知道不可為之而為。」這種挑戰讓他覺得好玩、躍躍欲試。所以在期間限定的餐會中,他使用過鴻禧菇、新鮮香菇入菜,在上面一則以家鄉石卷命名的毛豆布丁中,他也用上了醬油來做高湯香緹(chantilly)。

只要不自我設限,盤式甜點是自由又能揮灑古怪想像的。」這位主廚分享。

甜點:朱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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充滿日式傳統元素的朱鷺盤式甜點 圖片提供:平塚牧人

朱鷺這道甜點,將元素散放在赭紅色的漆器大盤上,是一道看起來非常有氣勢的盤式甜點。平塚牧人設計這道甜點,除了是回憶使用漆器的花藝老師外祖母,也是向他曾經工作的西班牙三星餐廳 El Celler de Can Roca 的甜點主廚 Jordi Roca 致敬。Jordi Roca 並非甜點科班出身,因此沒有既定框架的枷鎖,作品十分奔放。

在這道甜點,平塚牧人用糯米紙摺出極具東方意象的紙鶴,裝入糖漿包裹的米香,搭配東方風味的甜味元素:黑白芝麻豆腐醬、抹茶醬、焙茶和玄米茶醬,還有梅酒果凍、日式高湯香緹、清酒泡泡、山椒太妃糖等。融合日式食材與日式甜點技法,這是平塚牧人用料理創作來訴說自己的方式,點點滴滴關於日本文化、家族血緣的記憶,滋養出這位甜點主廚獨特的創作。

亞洲人如何在歐洲頂級餐廳廚房裡出頭天?

頂著捲捲頭的平塚牧人擁有世界頂級餐廳的工作經驗,這並不容易。雖說全世界廚房裡有共同的語言:廚藝技術,夠格才能留下來。但平塚牧人在西班牙、新加坡、日本的廚房裡能夠一步一步晉升到眾人之上的甜點主廚,他到底做對了什麼?

在美國自由氛圍讀書成長的他,當年在職業選擇上有很多機會,為什麼選擇了廚師並前往歐洲呢?平塚說,當年他對料理有興趣,高中時選修了法文,讓前往法國進修變成理所當然。當年從數千位競爭者當中脫穎而出,應徵上分子料理殿堂 elBulli ,除了努力,還靠著年輕的他放手一搏(nothing to lose)的氣魄。

當我得到在 elBulli 工作的許可,我知道我拿到一張通往世界的門票。

平塚牧人很清楚知道他是為什麼奮鬥著,身為當年 elBulli 餐廳唯一的亞洲廚師,陪伴西班牙 El Celler de Can Roca 餐廳甜點鬼才 Jordi Roca 摘下米其林三星,他知道如果站上世界頂端,便自然能看清楚這世界的道路可以通往何方——「當廚師最棒的事,就是,如果你真的很棒——全世界最棒的人,他們也會出現在你工作的餐廳。」這麼說著的時候,眼鏡後的眼睛閃著由衷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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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l Celler de Can Roca 摘下三星時餐廳廚師合照。圖片提供:平塚牧人

在西班牙餐廳工作的經驗,與其說是在奢華的王國工作,平塚牧人笑稱「其實像是馬戲團啊」,這個意思不是說他是馴獸師,而更像是在說,身處各身懷絕技的野生動物中,他必須拿出本領說服人、還要能夠帶領人,才能做出一場好表演,「畢竟廚房本身是階級社會(hierachy),能夠上位的就那一、兩個人。」一開始用純熟的技巧證明自己是基本中的基本。

講到這邊,平塚停下來思考了一下,能夠在國外工作也關乎個人對工作的想像和設定,「在國外的廚房工作,有些人抱著不會待太久很快就會離開的心情,但其實也可以設定自己要在那裡留多久。」平塚牧人一開始就不是抱著過水的心態投入異國的餐飲工作,而是認認真真思考,如何能靠著雙手在異鄉紮根。

千錘百鍊,出版個人食譜書《akeruE:平塚牧人的 72 道甜點工藝》

從廚 20 年後,今年平塚牧人主廚首度推出了他自己的食譜書《akeruE:平塚牧人的 72 道甜點工藝》。這位亞洲 50 最佳餐廳樂沐的首席甜點主廚,寫的不只是甜點,還是創意風味工藝學的 20 年精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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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akeruE:平塚牧人的 72 道甜點工藝》 書影

AkeruE 在日文裡是「創造」的意思,倒過來的 Eureka 在希臘文裡則是「發現的樂趣」之意。創意無限的平塚牧人用這個詞語拆解的巧思,來收攏他的創作。書中從 Plated Dessert(盤式甜點)、Pre-Dessert(前甜點)、Petit Four(小蛋糕)到 Seasonal Cake(季節蛋糕),每個甜點都說明了發想的緣由,以及將各種食材結合靈光一現的契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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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樂沐餐廳以中式元素創造的甜點睡蓮。圖片提供:平塚牧人

閱讀本書,除了一窺主廚創作甜點料理的思考理路、他個人的生命故事,從不藏私公開的配方中,更是這位悠遊於東西方料理之間甜點主廚多年積攢的風味搭配筆記。起司搭配酒釀, 醬油高湯做的法式甜醬汁,在他盤中顯得和諧又合理——東、西方發酵食材在他手中合作無間。誰說一定要同一塊土地的食材才能夠彼此般配?甜點又非要全甜不可?

延伸閱讀:黑金派對看見巧克力的可能性: 巧克力飲品的高度,甜點師平塚牧人談可可入甜點

編輯特寫:偶像竟然是「裡原宿教父」藤原浩

「Chef 您對很多事物都有很好的品味,作品靈感來自藝術品、建築甚至是數學家,想請問您有偶像嗎?」

問到這個問題,平塚牧人眼睛一亮,「藤原浩。

平塚牧人是裡原宿教父的大粉絲——他欣賞藤原浩作為時尚潮流大師,擅長以品牌合作的方式推出特殊商品,是他那個世代日本男孩的流行代表人物,打造了東京原宿時尚。更特別的是,藤原浩同時也是個美食家,對於食物有很好的見解和個人堅持。在與泰國曼谷名廚 Gaggan 合作的 Gohgan Pop-ups 餐會,藤原浩不但親自參加,還為活動設計了衣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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製作可食楓葉葉片。圖片提供:平塚牧人

平塚牧人講到這裡,開心的樣子溢於言表。走向廚藝之路,的確讓全世界他想要的東西都來到面前,包括了藤原浩。藤原浩獨特的經營風格,可能也給這位獨立於餐廳之外的甜點主廚,帶來職涯型態的信心——不在餐廳,依然可以用甜點達到藝術境界,感動人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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